李月晴的卧室空荡荡，比上次顾辰站在门口时看起来更加冷清。

顾辰有点没反应过来，退出去一步，又急忙冲了进去，打开了抽屉和衣柜，里面空的连灰尘都没有。

李月晴搬出去了？

怎么可能？

顾辰摇头，心里却越来越慌，脑海里反反复复出现的都是今晚李月晴坐在藤椅上朝他笑着的表情。

顾辰急忙下楼，敲顾招娣的房门。

“招娣，你睡了吗？

快醒醒，你妈妈不知道去了哪里。”

毕竟是女儿，没有顾招娣的允许，顾辰不好贸贸然闯进去。

顾招娣的卧室里没有一点声音，甚至整个别墅也没有任何声音，在这越来越诡异的安静里，顾辰手指慢慢在发抖。

“招娣？

醒了吗？”

顾辰没办法，猛敲了几下房门：“顾立？”

门被推开，顾招娣的房间里没有开灯，客厅的灯光照进去，隐约能看出里面一样空荡荡。

他买给顾招娣的那个玩具小熊不见了，顾招娣小时候为他画的一家三口画像不见了，客厅里十年前拍摄的全家福不见了，就连玄关上摆着的结婚照也不知道什么时候被李月晴换掉了……每看见少了什么东西，顾辰的心就往下沉几分，等他一个人从楼下检查到楼上，发现整个别墅里已经没有关于李月晴和顾招娣母女二人的任何痕迹时，他像是被人闷头打了一棍子，脑子里只剩下嗡嗡的响声。

更让他感觉刺眼的，是客厅的茶几上放着一份文件。

离婚协议，白纸黑字，条例清晰，李月晴已经签好了字。

顾辰满脸的不可置信，呼吸都变的急促起来，捏着离婚协议的手指慢慢用力，把这份文件揉成一团直接扔进了垃圾桶！

公司马上要上市，现在正在审批企业形象的关键时候，李月晴竟然要在这个关键离婚？

顾辰心口汹涌出的全是怒火！

他掏出手机，噼里啪啦给李月晴发短信。

“李月晴，你都四十岁了，怎么还这么幼稚？

离了我你还能找谁？”

“公司马上要上市了，这是你爸爸留下来的公司，你不想做大做强吗？”

“招娣十八岁了，上了大学没几年就要恋爱结婚，你连一个完整的家庭都给不了她，你害人害己？”

“顾招娣胡闹，你也跟着一起胡闹是吗？”

“李月晴！”

一条条短信发出去就像是石沉大海，顾辰恨不得摔爆手机，又连忙联系助理，定位李月晴手机的位置。

二十分钟后，定位到李月晴的手机在机场航站楼，顾辰几乎想都没想就冲出了家门。

“你让人先去航站楼找，拦住她们母女俩，别让任何人知道李月晴想离婚。”

顾辰跟助理刚打完电话，苏晚清的电话又进来。

“辰哥，我有点不太舒服，你今晚能不能……”苏晚清娇滴滴的声音带着很多委屈，话还没说完就被顾辰暴躁打断。

“苏晚清！

你消停点，做小三就得有做小三的自觉！

我现在没空找你算账。”

说完顾辰狠狠挂断电话！

这也是苏晚清离婚回国之后，顾辰第一次朝她发脾气，苏晚清是个很有眼色的女人，果然立马老实了。

从别墅到机场航站楼，一小时的路顾辰四十分钟就开到了，助理早就在里面等着顾辰了。

“顾总……”助理支支吾吾拿出在垃圾桶里翻出来，已经格式化的手机，又拿出刚刚查到的李月晴航班消息。

李月晴已经在去澳大利亚的飞机上了。

顾辰愣愣的看着李月晴的航班消息，没注意助理跟他说的只有太太一个人出国，他想也没想直接安排。

“买最近的航班！

立刻！

马上！”


“什么！

你同意跟李月晴离婚了？”

刚跟顾妈打过一场的苏晚清扶着肚子，满脸不敢置信的质问顾辰：“那财产呢？

公司呢？

怎么算？”

“她婚前财产本来就是她自己的。”

顾辰去门口拿扫把，苏晚清和顾妈打砸出一地的电器碎片，他已经习惯了这种狼藉场面，就像是小时候顾妈跟顾爸吵架发疯时，地上也都是这些。

顾辰曾发誓绝对不能找顾妈这样的女人做老婆，没想到好好的女人他不懂得珍惜，出轨了个跟顾妈一样性格的女人。

“你的钱呢？”

苏晚清扔掉手里的棍子，连着追问顾辰：“你不要告诉我，你的钱还要跟她分？”

“我的钱全是婚后财产，当然要跟李月晴分，而且我是过错方，只要李月晴想要，我倾家荡产也得赔给她。”

顾辰面无表情的盯着苏晚清。

苏晚清手有些发抖，忍不住往后退了两步，一直到靠在墙上才不至于摔倒。

她小心翼翼的问顾辰：“辰哥，等你跟李月晴彻底离婚之后，你手里能剩下……一百万？”

“一百万？”

顾辰冷笑，不知道是笑自己狼狈还是笑苏晚清天真：“能留下五十万就不错了！”

跟李月晴结婚前，他手上只有十来万，现在他跟李月晴离婚，能留下五十万都是李月晴心软。

顾辰继续打击苏晚清：“这公寓当时也是挂在公司名下，属于公司资产，现在我已经不是公司第一大股东，公司随时可以收回这个公寓的使用权。”

换句话说，要是公司决定把他们三人赶出公寓，顾辰连新房子首付都拿不出来。

“不可能！

怎么会这样？”

苏晚清摇头，豪门梦彻底破碎！

同样梦碎的还有当惯了富太太的顾妈，她上前一把抓住顾辰的手臂，眼眶红的能滴血：“顾辰！

你跟妈说，你说的这些都不是真的，对吗？”

顾辰的目光落到顾妈脸上，里面竟然是深刻的恨意。

李月晴下定决心要跟他离婚，这间公寓三人就是不折不扣的罪魁祸首，顾妈更是害的顾辰没有一丁点翻身的可能。

“那怎么办？

你去哄哄月晴好吗？

儿子，月晴那么爱你，她怎么忍心你过这种日子受这种委屈？”

顾妈没办法了，要求顾辰现在立刻出国，去把李月晴追回来。

顾辰没动，他开始扫地，不想再听这两个女人出的任何一个馊主意。

他跟李月晴之间永远隔着女儿的血海深仇，李月晴没有把他赶上绝路都是因为怕脏了手。

顾妈恍恍惚惚，突然爆发出一声尖叫！

“苏晚清！

都是你！

你这个贱人勾引我儿子！

害我儿子妻离子散，害我儿子一贫如洗！

你这个贱人！”

她冲上去要撕打苏晚清。

苏晚清没有干等着挨打的道理，她扶着四个多月已经显怀的肚子，一个劲的跑。

“我儿子是要出来继承大公司，享受花不完钱的！

你们这样的家庭情况，谁要给你们生孩子？”

苏晚清早就动了要堕胎的心思，她才四十岁，还有资本勾搭上富老头，等着继承遗产过富太太的生活，才不要留在顾辰这个穷光蛋身边帮他洗衣做饭伺候妈妈！

苏晚清拿起柜子上早就准备好的身份证件，就要往门外跑。

顾妈失去理智追上去。

公寓在三十三楼，两部电梯都没上来，苏晚清眼看着顾妈要追上来打她，慌里慌张的走楼梯跑。

顾妈眼疾手快追上去，原本是想抓苏晚清，结果不知道怎么失手推了一把。

“啊！”

“啊！”

两个女人一起尖叫起来！


顾辰拿着扫把追出来，就见到这样的场景。

苏晚清滚下楼梯，扶着肚子脸色惨白，鲜血很快把孕妇裙染透。

顾妈站在楼梯上，被自己杀了人的想法吓到，不断的咳嗽，急促呼吸，手抖脚软一起滚下了楼梯！

“妈！”

“晚清！”

顾辰急忙打电话叫120，再等把两个浑身是血的女人送到医院后，医生告知两个噩耗。

苏晚清的孩子没了，子宫创伤这辈子不可能再有孩子了。

顾妈被吓到，有六十高领从楼梯上摔下，骨折是小事，惊吓产生了猝发性哮喘，来的路上还堵车，现在已经引发了心力衰竭。

“一个小时，顾先生你只有一个小时的时间，既然你说你们医药公司有特效药，一个小时内必须送到。”

医生脸色焦急。

顾辰慌张点头，连忙往医院外面跑。

他的车也被李月晴卖掉，现在去公司只能打车，他站在医院门口对出租车招手，同时给助理打电话。

助理虽然接电话了，但表示他帮不上忙。

因为公司这个月股权变动，身为总裁的顾辰闹出那么大丑闻，上市失败，特效药到现在还没有走进市场，还是只有顾辰一个人，亲自写申请，才能拿到这药。

从医院到公司，一来一回就不止一个小时了，更别说抽时间再写申请拿证明文件。

顾辰花了十分钟才在人来人往的医院门口打到出租车，路上又刚好是晚高峰，堵车堵的比步行还慢。

顾辰麻木的坐在后座，突然真切的感受到了，李月晴那天给他打了那么多电话时的绝望。

同样是一个小时，同样的天意弄人无能为力。

顾辰看着前排司机师傅的钟表，看着时间一分一秒的往前走，不可能为任何人停留。

李月晴那天是不是也跟他现在一样？

眼睁睁看着时间带走世界上最珍惜的至亲？

不，李月晴应该要比他现在更绝望，她那么依赖他这个丈夫，在高考当天害的女儿错失人生，又狠狠拒绝了女儿最后一丝生机，最后却为初恋的狗痛哭奔丧……窗外车流停滞，时间却抛下他往前呼啸而去，顾辰没听司机的劝说忍不住下车。

迎着晚霞，他狼狈奔跑。

明知道时间来不及，明知道这一切都是他的报应，明知道顾妈救不活了，他仍然在奔跑。

记忆变的模糊，脑海中不断闪现一些场景。

不幸的童年，尖锐极端的妈妈，不闻不问的爸爸，所以在大学遇到苏晚清这样明媚的女孩时，顾辰很快沦陷。

苏晚清只是跟他玩玩而已，她很快抛下他出国嫁人做富太太，他又遇到了温柔知性的李月晴。

他功成名就，家庭幸福，父母健在，生活富裕，女儿聪明懂事，什么都很完美。

但他出轨了，因为鬼迷心窍，因为也想要个能传宗接代的儿子。

贪心让他不断犯错，最后东窗事发，被所有人狠狠嘲笑。

现在，他什么都没有了。

没有老婆，没有女儿，没有儿子，没有情人。

连妈妈也没有了。


找到顾招娣这个消息简直振奋人心，顾辰想都没想，立马让助理来接他。

他要亲自去祈求顾招娣的原谅，再带着顾妈和招娣一起去请求李月晴回归完整家庭。

助理开车到公寓楼下之后，顾辰几乎是跳上车。

“快快！

现在带我去找女儿。”

顾招娣是他挽回李月晴的唯一机会和希望。

顾招娣毕竟是他亲生女儿，跟他身上流淌着相同的血脉，就算再生气他做的那些混事，最后还是抵不过一个完整家庭带来的诱惑。

就跟笃定李月晴一定会因为顾招娣而回心转意一样，顾辰也笃定顾招娣一定会原谅他这个爸爸。

顾辰一路上都在想等见到顾招娣之后该怎么劝说，所以根本没注意助理躲闪的态度。

等到车到了地方，顾辰高高兴兴下车之后，脸色猛的一沉。

“什么意思？

是不是开错路了？

怎么来墓地了？”

助理跟着下车，把一包文件夹递给顾辰，满脸悲痛。

“顾总，我尽力了，只能查到小姐的墓地买在这里，但具体葬在哪里，销售签了保密协议，不肯说。”

顾辰懵懂的接过文件夹，看清楚文件夹里面夹的复印件之后，他下意识后退几步，靠到了车门上。

顾招娣的死亡证明和火化同意书。

再看上面的日期，女儿死在了高考那天，而身为爸爸的他，那天正抱着苏晚清的狗儿子看病！

所以那天在墓地碰到李月晴，根本不是李月晴跟踪他，而是李月晴来给女儿买墓地？

他当时做了什么？

他当时搂着苏晚清，抱着狗儿子的骨灰，为狗儿子举行了隆重的祭奠……李月晴，当时心里得多难受？

在天之灵的女儿得多心寒？

他还对李月晴说了什么？

他说：“招娣只是高考！

今年考不上明年还能考！”

“李月晴，你但凡有点良心，就该明白妈妈失去孩子的痛苦！”

顾辰紧紧捏住心脏位置，试图缓解一点胸口传来肝胆俱裂的疼。

他都做了什么啊？

他对李月晴都说了什么样的话？

招娣那么优秀，顾辰还记得招娣张嘴第一句喊他爸爸时的场景，小小一团的女孩，踉踉跄跄的迎着晚霞，对他伸出手要抱抱，奶声奶气的喊他：“爸爸……”顾辰腿软心慌，扶着车门，眼泪止不住。

他哭不出声音，只能用力的拍打车身，跟着车身一起颤抖。

他害死了招娣，原来当时李月晴说的都是真的，他也伤了李月晴的心，不知不觉说了那么多诛心的话！

“顾总，节哀。”

助理上前来扶顾辰，把手机递到他手里：“是您妈妈的电话。”

顾辰说来接顾招娣回家，出来这么久顾妈等的着急，打不通顾辰的电话只能打给助理。

“儿子！

怎么样！？

招娣肯回家吗？”

顾辰喉咙口梗着一口气，一句话也回答不出来。

女儿这辈子都不可能跟他回家了。

“说话啊？

她是不是不愿意？”

顾妈发火：“就知道那小赔钱货跟他妈妈一样，就是头犟野驴，想拆散这个家！

你把电话给她，让我来骂她！”

顾辰深吸了一口气：“妈，招娣死了……是被你儿子，被苏晚清，还有你，害死的！”

“这么多年，我们对她们母女都做了什么啊？”


辜负原配，出轨小三的爆炸性丑闻在顾家被报道过，顾家又办了一场葬礼。

来往的宾客要么来看热闹，要么就是来嘲笑顾辰的现世报。

亏妻者百财不入，医药公司一团乱，房子被卖掉，妻子要离婚，女儿意外去世，一连串的噩耗打击，让顾辰一夜之间像是老了十岁，冒出无数白头发。

他麻木的跪在顾招娣的遗像面前，一张张的烧纸钱。

脑子里纷纷乱全是助理那天跟他说的话。

助理说，顾招娣的死亡证明是李月晴签的，火化和墓地都是李月晴一手操办，她还专门让墓地销售签了保密协议，不管谁来查女儿的墓碑在哪里，都不可以透露。

从别墅搬出来的时候太匆忙，顾辰当时满脑子都想着怎么先哄顾招娣再哄李月晴，也没注意到底拿出来什么东西，等到再去收拾顾招娣遗物时，发现李月晴之前早就把全部东西收拾完了。

李月晴没有给顾辰留一件关于顾招娣的东西，关于十八岁女儿的回忆，顾辰脑子里也寥寥无几。

这么多年，因为对女儿性别的不满意，所以顾辰很少关心顾招娣。

小孩子很敏感，小时候不懂事还会黏着顾辰叫爸爸，到长大了明白顾辰一丁点也不喜欢她，就渐渐疏远冷淡，什么也不给顾辰回忆。

顾辰翻遍手机，没有顾招娣的任何照片，最后还是去学校在学籍上找到了顾招娣的证件照。

老师们无比惋惜，顾招娣的学习成绩一直顶尖，三模测验时稳定在省内前十，就算考砸了也稳上华清，太阳花一样的女孩就这么悄无声息陨落。

顾辰木木的听着老师们的劝慰，心里的自责几乎把他灭顶。

顾招娣怎么会死？

该死的是他这个不闻不问的冷漠爸爸。

所以李月晴才会这么恨他，走的毅然决然，永远不会回头！

“月晴。”

晚上顾辰躺在沙发上，给李月晴打电话：“我给女儿办了葬礼，告诉她，爸爸是爱她的。”

顾辰的眼泪顺着脸颊流淌。

李月晴声音冰冷：“有什么用？

顾立活着的时候你一点爱也没有给过她，现在她死了，你发现自己做爸爸的失败，哭给谁看呢？”

“月晴，我错了，我真的错了……”顾辰眼泪汹涌。

顾妈性格极端，顾辰小时候每次哭，都会招来一顿毒打，久而久之顾辰就不敢哭了，长大之后不知不觉也封闭了自己内心，导致他常常看不清自己的内心。

顾妈不让他喜欢女儿，固执的要儿子来传宗接代，他就顺从的排斥顾招娣，怨怪李月晴生不出儿子。

顾妈希望他离婚，娶别的女人回去生儿子，他也下意识逆来顺受，接受了苏晚清的引诱。

他怎么可能不爱顾招娣呢？

那是他的亲生女儿，是他相伴十八年的家人，顾辰记得女儿第一次叫他爸爸时，他心里颤动的感觉，也记得女儿幼儿园里画他们一家三口的画像，明明只是很简单的线条甚至看起来有点丑，他却抽空用相框装起来，挂在房间里珍藏……他怎么可能不爱李月晴呢？

李月晴温柔贤惠知性，他在李家别墅的后花园藤椅上见李月晴第一面，他心跳的那么厉害，明明是瞬间被击中的感觉。

“你确实错了。”

李月晴缓缓抚摸照片里女儿的笑脸，眼泪一颗颗掉落，她对顾辰说。

“你不爱我，却要跟我结婚，你想要儿子，却放任你妈把我气坏，你知道总有一天会突破道德底线，却还要把苏晚清留在身边每天看着，你做错了很多很多事情。”

“顾辰，人要为自己的每一个错误买单。”